原文

　　○敘刑下

　　《晉書》曰：羊亮為太傅楊駿參軍，時(shí)京邑多盜竊，駿欲更重其法，盜百錢加大辟，請(qǐng)官屬會(huì)議。亮曰："昔楚江乙母失布，以為盜由令尹。公若欲無盜，將自止，何重法為？"駿慚而止。

　　《后魏書》曰：韓騏麟為齊州刺史，寬刑罰。從事劉普慶說曰："明公杖節(jié)分憂，無所斬戮，何以示威？"答曰："人不犯，何以戮乎？若須立威，當(dāng)以卿始。"慶慚懼而退。

　　《梁書》曰：武帝敦睦九族，優(yōu)藉朝士，有犯罪者，皆諷臣下屈法申之。百姓有罪，即按以法。其緣坐，老幼不免，一人逃亡，舉家質(zhì)作，人既窮急，奸宄益深。后帝親南郊，秣陵老人遮帝曰："陛下為法，急於黎庶，緩於權(quán)貴，非長(zhǎng)久之術(shù)。誠能反是，天下幸甚。"帝銳意儒雅，疏簡(jiǎn)刑法，自公卿大臣，咸不以鞠獄留意，奸吏招權(quán)，巧文弄法，貨賄成市，多致枉濫。大率二歲刑以上，歲至五千人。是時(shí)徒居作者具五任，其無任者著斗械。(任即課也。)若疾病，權(quán)解之。

　　《后周書》曰：大象元年，詔罷高祖所約法。初，高祖作《刑書要制》，用法嚴(yán)重。譏即位，以海內(nèi)初平，恐物情未附，乃除之。

　　《隋書》曰：后周大象元年，詔："高祖所立刑書，用法深重，其一切除之。"然帝數(shù)行肆赦，為奸者皆輕犯刑法，政令不一，下無適從。於是又廣《刑書要制》而更峻其法，謂之《刑經(jīng)圣制》。宿衛(wèi)之官一日不直，罪至削除。逃亡者皆死，而家口籍沒。上書自誤者科其罪，鞭杖皆百二十為度，名曰天杖。其后人加至二百四十。又作礔礰車，以威婦人。其決罪人云與杖者即一百二十，多打者即二百四十。

　　又曰：開皇十六年八月景戊詔："決死罪者，三奏而后行刑。"

　　《唐書》曰：貞觀五年詔："京師諸司比來奏決死囚，雖立五覆，一日即了，未暇審思，五奏何益？縱有追悔，又無所及。自今后宜二日中五覆奏，下諸州三覆奏。"又手敕曰："比來斷獄，多據(jù)律文，雖情有可矜，而不敢違法。守文定罪，或恐有冤。今后門下省覆奏，有據(jù)法合死而情可矜者，宜錄狀以聞。"

　　又曰：太宗嘗錄囚徒，憫其將死，為之動(dòng)容。顧謂侍臣曰："刑典仍用，蓋風(fēng)化未洽之咎。愚人何罪而肆重刑乎？更彰朕之不德也。用刑之道，當(dāng)審事理之輕重，然后加之以刑罰，何有不察其本而一概加誅？非所以恤刑重卻庶之謂也。"

　　又曰：貞觀中制："從立春至秋分，不得奏決死刑。其大祭祀及致齋日、朔、望、上下弦、二十四氣、雨未晴、夜未明、斷屠日月及假日并不得奏決死刑。"

　　又曰：貞觀中制："古者行刑，君為徹樂減膳。今庭無恒設(shè)之樂，莫知何徹。然對(duì)食即不啖酒肉。自今以后，刑人日勿進(jìn)酒肉。內(nèi)教及太常，并宜停教。"

　　又曰：永徽中，高宗謂侍臣曰："獄訟繁多，皆由刑罰枉濫，故《禮》曰，刑者，成也。一成而不可蜂。末代斷獄之吏，皆以苛刻為明，是以秦氏網(wǎng)密秋荼而獲罪者眾。今天下無事，四海乂安，欲與公等共行寬政。今日刑罰，得無枉濫乎？"太尉無忌對(duì)曰："陛下欲致刑網(wǎng)寬平，臣下猶不識(shí)圣意。此法弊來己久，非止今日。若情存體國，即共號(hào)癡人，意在深文，便為能吏，所以罪雖合杖，必致遣徒，理有可生，務(wù)入於死。非憎前人陷於死刑，務(wù)取名耳。陛下矜而令放，法司亦宜固請(qǐng)，但陛下喜怒不妄加於人，刑罰自然適中。"高宗曰："卿言是矣。"

　　又曰：神功初，天后謂侍臣曰："近者朝臣多被周興、來俊臣等推勘，遞相牽引，咸自承服。國家有法，朕豈能違？中間疑有枉濫，更使近者就獄親問，皆自承引不虛，朕不以為疑，即可其奏。自周興、俊臣死后，更無聞?dòng)蟹茨嬲摺Ｈ粍t己前就戮者，不有冤濫耶？"姚元崇對(duì)曰："自垂拱己后，被告身死破家者，皆是枉酷自誣而死。告者持以為功，天下號(hào)為羅織甚於漢之黨錮。陛下令近臣就獄問者，近臣亦不保，何敢輒有動(dòng)搖？被問者若廢性，懼遭其毒手。賴上天降靈，圣情發(fā)寤，誅鋤兇豎，朝廷乂安。今日己后，臣以微軀及一門百口保見在內(nèi)外官，更無反逆者。若后有征驗(yàn)，反逆有實(shí)，臣請(qǐng)授知而不告之罪。"上大悅曰："前宰相皆順成其事，陷朕為淫刑之主。聞卿所說，甚合朕心。"

　　又曰：陸象先為益州長(zhǎng)史，在官務(wù)以寬仁為政。司馬韋抱貞言："望明公稍行杖罰，以立威名。不然，恐下人怠惰，無所懼也。"象先曰："為政者，理則可矣。何必嚴(yán)刑樹威，損人益己？恐非仁恕之道。"

　　又曰：開元二十五年，刑部斷獄，天下死罪惟有五十八人。大理少卿徐嶠上言："大理獄院由來相傳煞氣太盛，鳥雀不棲。至是鵲巢其樹。"於是百寮上表賀，以為幾至刑措。

　　又曰：大宗性仁恕。言事者諫曰："陛下為政，傷於太寬，朝典由是不肅。"上笑而答曰："今時(shí)運(yùn)艱難，凡人臣事朕者，窺少祿利耳。今府庫空竭，無俸入俾之優(yōu)足，但峻刑科，是君上有威無恩，朕所不忍行也。"

　　《管子》曰：夫爭(zhēng)強(qiáng)之國先爭(zhēng)刑令。國之輕重者，刑也。

　　《文子》曰：道狹然后任智，德薄然后任刑，明淺然后任察。任智者心亂，任刑者上下恐，任察者下求善以事其上。

　　《莊子》曰：賞罰利害，五刑之辟，教之末；禮法度數(shù)，刑名比詳，治之末也。

　　又曰：民為外刑者，金與木也；為內(nèi)刑者，動(dòng)與過也。霄人之離外刑也，金木訊之；離內(nèi)刑也，陰陽食之。免內(nèi)外之刑者，惟真人能之。

　　《司馬法》曰：先王之治，從天之道，設(shè)地之宜，乃作五刑，以禁民僻；乃興甲兵，以討不義。制瑞節(jié)以通使，巡狩省方以會(huì)諸侯、考不同，正禮，月正時(shí)歷，(考不同者，正法度齊于天子法度也。正禮者，上下之禮也。月正時(shí)歷者，月正朔名也。時(shí)歷，時(shí)氣正月相應(yīng)也。)名文章、車服(名月爵。稱文章車服，所以顯有德，異尊皋，使不逾制度也。天子法度，不從命，為亂常法也。)比德逆天之時(shí)，(比敗德不行也。不順時(shí)生煞之?dāng)⒁病?乃征師於諸侯征之；不會(huì)朝過聘則劉；(劉，煞也。諸侯背叛不會(huì)朝過聘則煞之。)廢貢職、擅稱兵、相侵削，廢天子之命則黜；(不從王者法度，則征其罪而黜之也。)改歷史、衣服、文章，易禮變刑則放；(若奉王法，則不之遠(yuǎn)方。)娶同姓，以妾為妻，變太子，專罪大夫，擅立關(guān)，絕降交則幽；(幽系。)慢神省哀，奪民之時(shí)，重粟畜貨，重罰暴虐，自佚，宮室過度，宮婦過數(shù)，則削地?fù)p爵。

　　《尸子》曰：秦穆公明於聽獄。斷刑之日，揖士大夫曰："寡人不敏，使民入於刑，寡人與有戾焉。二三子各據(jù)爾官，無使民困於刑。"繆公非樂刑民，不得己也。此其所以善刑也。

　　又曰：車輕道近，則鞭策不用。鞭策之所用，遠(yuǎn)道重任也。刑罰也者，民之鞭策也。

　　《商君書》曰：晉文將欲明刑，於是合諸卿大夫於冀宮。顛頡后至，吏請(qǐng)其罪，遂斷顛頡之脊。人皆懼曰："顛頡之有寵也，斷脊以循；而況於我乎？"乃無犯禁者。晉國大理。

　　《呂氏春秋》曰：皋陶作士刑。

　　《韓子》曰：殷之法：灰棄於術(shù)者刑。子貢以為重，問之仲尼。仲尼曰："灰棄于術(shù)，必燔人。燔人怒則斗，斗則三族相煞，雖刑之可也。"

　　又曰：楚國法：太子不得乘車王弟門。時(shí)天大雨至，急召太子。庭中有淖，太子遂馳弟門，庭理以殳擊馬，遂敗其駕。太子泣請(qǐng)王誅之。王乃益廷理爵三級(jí)。

　　《淮南子》曰：圣人因民之所喜而勸善，因民之所惡以禁奸。故賞一人而天下譽(yù)之，罰一人而天下畏之。故至賞不費(fèi)，至刑不濫。孔子誅少正卿而魯國之邪塞，子產(chǎn)誅鄧析而鄭國之奸禁。

　　又曰：趙政晝決獄，夜理書。(趙政，秦皇帝也。)御史冠蓋接於郡縣，覆督稽留戍五嶺以備越，筑城以守胡。然奸邪萌生，盜賊群居，事愈煩而亂愈多。故法者，治之具也，而非所以中也。

　　又曰：子發(fā)為上蔡令，民有當(dāng)刑獄斷論，定決於令前。子發(fā)喟然有慘恤之心，罪人以刑而不忘其恩(子發(fā)，楚威王臣也。在春秋后。)日。此其后，子發(fā)得罪於威王，而奔於刑者於城下之廬。追者至，蹀足而怒曰："子發(fā)親決吾罪，而吾怨之，憯於骨體。使我得肉而食之，其知厭乎？"追者皆以為然，不索其內(nèi)，果活子發(fā)。

　　《白虎通》曰：圣人治天下，必有刑罰何？所以助治，順天之度也。故懸爵賞者，示有所勸也；設(shè)刑罰者，明有所懼也。

　　《傳》曰：三王肉刑，應(yīng)世以立刑者，五帝之鞭策。刑所以五何？法五行也。五帝畫其衣，象五行也。

　　《世本》曰：伯夷作五刑。

　　《會(huì)稽典錄》曰：闞澤字德潤(rùn)，山陰人也。初，呂壹奸罪發(fā)聞，有司窮治，奏以大辟。或以為宜加焚烈，用彰其惡。吳王以問澤。澤曰："盛明之世，不宜有此刑。"遂從之。

　　徐幹《中論》曰：政之大綱有二。二者何？賞罰之謂也。君明於賞罰之道，則治不難矣。賞罰者不在乎必重，而在於必行。必行則雖不重而人肅，不行則雖重而人怠，故先王務(wù)賞罰之必行。《書》曰："爾無不信，朕不食言。汝不從誓言，予則孥戮汝。"

　　桓范《世要論》曰：德多刑少者，五帝也。刑德相半者，三王也。刑多德少者，五霸也。純用刑而亡者，秦也。

　　又曰：夫刑辟之作，所從來尚矣。圣人以治，亂人以亡。是以古屬帝王，莫不詳慎之者，以為卻庶至重，一死不生，一斷不屬。故堯舜之明，猶惟刑之恤。是以后圣制法，設(shè)三槐九棘之吏，肺石嘉石之訴，然由復(fù)三刺，僉曰"可煞"。然后煞之。罪若有疑，即從其輕。此蓋詳慎之至也。

　　杜恕《篤論》曰：圣王之制刑也，非以害民也，將以利民也。故民從而安之。非以陷民也，將以導(dǎo)民也。故民從而化之。斷一人之獄，而天下義之，是安之也。斷一人之獄，而天下伏之，是化之也。當(dāng)於民心，合於道理，所斷於民者，不行於身，公之也。

　　《君臣正論》曰：《書》稱："欽哉，惟刑之恤。"又曰："宥過無大，刑故無小。"此前王明德慎罰之意也。昔漢文感緹縈之孝，遂去肉刑。近則太宗視明堂之圖，欲寬背罰。于公以陰德救物，袁安恥職罪鞫人。此前代圣主賢臣?xì)J恤之志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