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

　　范增觀象識興衰

　　是日晚，項羽大軍來至新城，屯住人馬。羽私出軍中巡聽，行到秦降卒營寨，只聽得眾軍卒自相謂曰：“我等被章邯逆賊哄誘錯降項羽，此人專為暴虐，賞罰不明。今聞沛公寬仁大量，不喜殺伐，又先入關(guān)，定為天下之主，恨我等不能見也！”言罷各自定鋪歇息，魯公聽罷，即回中軍，召英布等謂曰：“今秦降卒二十萬，皆欲謀反，我才自出軍中巡哨，聽得正在那里私相謀議，不如先除，以免后患。你可引三十萬眾楚軍，盡將秦卒誅之。止可留章邯、司馬欣、董翳三人。”范增諫勸不聽。于是英布引兵三十萬，就夜至城南秦降卒營中，將二十萬人不留一個，盡皆殺之，所存者章邯、司馬欣、董翳三將而已。可憐二十萬生命，盡被羽坑之！是時章邯等三人大驚來見項羽求免。羽曰：“非為將軍也。昨私行，偶聞汝帳下眾軍卒欲謀反，吾故坑之，以除后患：”三將始安。次日，引兵又行。

　　卻說樊啥聞項羽兵來，乃人軍中說沛公曰：“秦富十倍天下，地勢強勝。今聞項羽號秦降將章邯為雍王，今在關(guān)外，其意必欲違約而圖關(guān)中，若不早為定計，兵不日至矣！”沛公曰：“他若兵來。吾必不得此地矣，奈何？”噲曰：”可急使兵守函谷關(guān)，無納諸侯軍，復(fù)證關(guān)中兵自益以拒之，可也。”公曰：“善。”于是使薛歐、陳沛，領(lǐng)兵守關(guān)拒羽。

　　是時羽兵至關(guān)下，使人探聽，回報沛公令人把住關(guān)口，前哨不得進，范增曰：“劉邦先令距關(guān)，定欲王關(guān)中，如懷王約也。公三年苦戰(zhàn)，百計勞心，一旦為他人所得，豈能忽然不動于中乎？”羽曰：“料劉邦兵不滿十萬，強不如章邯，豈敢距關(guān)以敵我耶？”增曰：“亦當急令人攻耳！仍遣人致書與彼達知，庶遵懷王之約，不失前日已弟之好，免諸侯議論。”羽即令英布須十萬人馬，鼓噪攻打，薛歐、陳沛只是緊守，不敢出戰(zhàn)，羽又遣人寫書與沛公，用箭射上關(guān)來。薛歐等得書，就差人報知沛公，說羽攻打甚急，沛公召張良、蕭何等眾將，拆書觀看，書曰：

　　魯公項籍致書于劉沛公帳下：前日與公共受懷王之約，結(jié)為兄弟，興兵破秦，誅此無道。今公得先入關(guān)，雖謀獻方略之速，然非吾之立懷王以服天下，降章邯以制諸侯，公何能以至此耶？乘人之功，而奪為己有，大丈夫所不為也。乃今拒關(guān)不欲我入，然此關(guān)豈能久拒而不破乎？見今兵雄將勇，破關(guān)如拉朽耳。關(guān)破之后，公何面目以相見乎？幸早開關(guān)，仍存大義，不失兄弟之情，然破秦之功，先入之約，諒自有處也，公無惑焉！籍再拜。

　　沛公看罷書，問曰：“此事如何？”良曰：“項羽兵勢強大，此關(guān)豈能久距？倘攻破之后，波眾我寡，彼強我弱，終為所虜也。不若做個情分，去開關(guān)著他進來，臣等自有善解之術(shù)。”公即差人執(zhí)符節(jié)分付薛、陳二將開關(guān)，著楚兵進關(guān)，二將上城大呼曰：“著楚軍答話。”只見前面一馬到關(guān)下，二將曰：“沛公命某守關(guān)者，非距楚也，距他盜也，適見魯公書，即令某等開關(guān)，請魯公人馬進關(guān)。”英布聽說，即差人報入中軍，催趲前后大隊人馬，陸續(xù)進關(guān)，至鴻雁川下寨。

　　魯公安定大營，先差細作十數(shù)起，各處打聽，沛公到關(guān)如何行事，好作預(yù)備。細作去半日，至晚歸寨，將沛公行事，從頭細說一遍。魯公暗思：“劉季到關(guān)中，觀其所為，決然是要遵懷王之約，我卻著他空指望一場，關(guān)中還是我得。”

　　不題魯公私自忖度。且說范增也差人打聽沛公行事，心中甚是不樂。到晚，人靜時候，邀項伯徐行緩步，來到鴻雁川迤西高阜處所，只見萬籟無聲，一天星斗。范增與伯低言曰：“賢公亦知天文否？”伯曰：“某自幼有一友人，乃韓國人，他嘗說為將之道，須知天文，察地理，辨風云，觀氣色，方可行兵，以此某常習(xí)讀此書，頗知大略，愿先生指教。”增遂與伯定睛觀看，先定璿璣，次按經(jīng)緯，有五星躔度，有十二周天，有二十八宿之方向，有九州分野，有三百六十五度，分至啟閉，晦朔互望，何為北辰，何為南極，何為左輔，何為右弼，何為魯公之景運，何為劉邦之瑞證，周環(huán)看了一遍。只見鴻雁川寨中殺氣彌空，將星甚壯，但隱伏之間，運氣不遠；及觀灞上，帝星明朗，五彩龍成，如水之始達，如日之初升，綿綿迭現(xiàn)，耿耿悠長，東井聚金壁之光，灞陵顯真命之象，云籠旺氣，星照木宮，增看罷，與伯曰：“公以為劉項如何？”伯曰：“帝星結(jié)彩，以應(yīng)灞陵，旺氣朦朧，擬在劉季；如我楚營，不過成武玄鎮(zhèn)，殺氣剛風，主能制伏群雄耳。”增嘆曰：“昔者徐州天子氣，今朝灞上帝星明。公之所見，亦得其仿佛矣！”伯曰：“公以為何如？”增曰：“征祥雖寓于天象，盛衰實決于人事。申包胥曰：‘天定固能勝人，人定亦能勝天，’吾今委身事楚，竭盡忠謀，死而后己，豈有二心？縱使天機有在，安肯少變其心哉？”伯曰：“先生可謂忠矣。”增曰：“今日之事，惟公與我知耳，不可使播于外也。”

　　次日魯公升帳，聚集大小將官，正議事間，轅門外小校報說：“有沛公左司馬曹無傷，差人持書報機密事。”羽曰：“召進來！”其人持書上見，羽拆書觀看，書曰：

　　臣左司馬曹無傷頓首百拜，上啟魯公麾下：竊謂天下苦秦殘暴，百姓不能安于一日，幸賴明公神武，干戈西指，嬴氏束手，制伏諸侯，四海仰德，明公之功，金石不磨也，若如沛公碌碌，不過因人成事耳！假借威力，僥幸入關(guān)，正當掃廬候令，仰聽指揮，庶不沒人之善，而佐成王業(yè)可也。今乃遣兵據(jù)守，恐難支持，姑從眸命，智賺入關(guān)，意要整甲揮戈，與公為敵，布告中外，必欲如約以王關(guān)中。臣雖沛公部下，而實楚臣也，于心不甘，特書上啟，非有素恨，實為天下之公論也。仰惟明公察焉！

　　魯公看罷書，大怒，召范增等計議。增曰：“沛公居山東時，貪財好色。鄉(xiāng)人最賤惡之。今入關(guān)中，財物無所取，婦女無所幸，與民約法三章，安撫百姓，要買人心，其志不在小也，吾夜觀天象，見云成五彩，天子氣也。明公急早差人攻擊，不可待養(yǎng)成根本，恐難動也。”魯公即點兵攻打。未知如何，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