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折
(沖末扮蕭丞相領(lǐng)祗候上)(蕭相詩云)秦府圖書世不收，漢家刀筆我為優(yōu)。請看約法三章在，第一功臣是酂侯。小官蕭何是也，本貫豐沛人氏，輔佐漢天子有功，官拜丞相之職。小官在朝，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。俺漢家有三個大功臣，第一是韓信，第二是英布，第三是彭越。現(xiàn)今韓信封為齊王，英布封為九江王，彭越封為大梁王。爭奈韓信軍權(quán)太重，雄兵數(shù)十萬，戰(zhàn)將百余員。常言道：太平本是將軍定，不許將軍見太平。那韓信元是小官舉薦的，他登壇拜將，五年之間，蹙項(xiàng)興劉，扶成大業(yè)。小官看來，此人不是等閑之輩，恁的一個楚霸王，尚然被他滅了，況今軍權(quán)在手，倘有歹心。可不覷漢朝天下，如同翻掌！這非是我成也蕭何，敗也蕭何，做恁的反復(fù)勾當(dāng)。但是小官舉薦之人，日后有事，必然要坐罪小官身上。以此小官晝夜尋思，則除是施些小計(jì)，奏過天子，先去了此人牙爪，然后翦除了此人，才使的我永無身后之患。前日武陽侯樊噲?jiān)c我商量此事，著小官展轉(zhuǎn)疑惑不定。令人，與我請將樊噲來者。(祗候云)理會的。樊將軍有請！(凈扮樊噲上，詩云)踏踏鴻門多勇烈，能使項(xiàng)王坐上也吃跌。賞我一斗好酒一肩肉，口床的又醉又飽整整儻了半個月。某樊噲的便是，乃沛縣人也，官拜武陽侯之職。自立漢天下以來，八方平靜，四海安寧。今日無甚事，想起某家元是屠戶出身，不可忘其本領(lǐng)，正在我宅中演習(xí)我舊時手段，殺狗兒耍子。有丞相令人來請。不知甚事，須索走一遭去，可早來到也。令人，報(bào)復(fù)去，道有樊噲下馬也。(祗候報(bào)科，云)報(bào)的丞相爺?shù)弥蟹畤埖接陂T首。(蕭相云)道有請。(祗候云)請進(jìn)去。(做見科)(樊噲?jiān)?丞相呼喚我老樊，有何公事？(蕭相云)樊將軍，今請你來，不為別的，只為那韓信一事。當(dāng)初是小官舉薦他來，此人如今軍權(quán)太重，誠恐日后生起歹心，如之奈何？我想許多功臣，其中只有將軍是天子的至親，必然有個休戚相關(guān)之意，故請你來商量。(樊噲?jiān)?丞相，小將當(dāng)日也曾說來，韓信是淮陰一個餓夫。想鴻門會上王公有難，某立踏鴻門而入。項(xiàng)王見我氣概威嚴(yán)，賜我酒一斗，生豚一肩，被俺一啖而盡，嚇得項(xiàng)王目瞪口呆，動彈不得，方才保的主公無事回還。后來筑壇拜將，想這個元帥準(zhǔn)定該是我老樊的。丞相，可是你來。(蕭相笑云)這也不然。(樊噲?jiān)?平白的拜了那個餓夫?yàn)閹洝Ｈ舭萘宋液牵抢锵奈迥隃绯∥仪茼?xiàng)羽如嬰兒相似。今日大事已定，可也罷了。那韓信手無縛雞之力，只淮陰市上兩個少年，要他在胯下鉆過去，他就鉆過去了，有甚么本事在那里？這也何須老樊動手，只差一兩個能干的
人，喚他來可擦的一刀兩段，便除了后來禍患，豈不伶俐？(蕭相云)小官未敢擅便。令人，請張良來者。(樊噲?jiān)?那老子一發(fā)沒甚么主張：可也罷波，著人請去。(正末扮張良上，云)小官姓張名良，字子房，乃韓國人也。祖父以來，五世為韓國之臣。只為秦始皇無道，滅了韓國。某要為韓報(bào)仇，因此從了漢王。亡秦天下，依舊立俺韓國。不想項(xiàng)羽又將韓國滅了，所以專意扶助漢王，追殺項(xiàng)羽。現(xiàn)今天下已定，干戈寧息。有蕭丞相著人相請，不知為些甚事。須索走一遭去。想俺扶立漢朝天下，非同容易也呵。(唱)
【仙呂】【點(diǎn)絳唇】只為那焚典坑儒，煩刑重賦，因此上人心怒。共逐秦鹿，今日早扶立的這英明主。
【混江龍】想我張良未遇，也則是個預(yù)知秦世避人夫。不甫能平定了劉家天下，才得做大漢司徒。我想今日封侯得這陳留邑，索強(qiáng)如少年逃難下邳初。我也曾劈劃著黃公略法，醞釀著呂望韜書。佐高皇南征北討，隨諸將東蕩西除。傍秋風(fēng)將楚歌唱徹，早吹散了垓下軍卒。那重瞳有千般英勇，怎出的這十面埋伏？逼得他無顏敢再向東吳，在烏江邊自刎也是天之?dāng)?shù)。托賴著一人有慶，因此上四海無虞。
(云)可早來到了也。令人，報(bào)復(fù)去，道有張子房下馬也。(祗候云)理會的。(報(bào)科，云)報(bào)丞相爺?shù)弥袕堊臃縼砹艘病?蕭相云)道有請。(祗候云)請進(jìn)。(正末做見科，云)老丞相，今日請小官來，有何事計(jì)議？(蕭相云)老司徒，今請你來，不為別的，只為韓信一事。當(dāng)初是我舉薦他來，此人如今軍權(quán)太重，誠恐日后倘有歹心，須連累我保奏之人，將何自解？故特請你來商議，怎生除的此人，才免后患？(樊噲?jiān)?我想韓信淮陰一餓夫，他有甚么功勞，甚些本事？依著我的愚見，只消差人賺將韓信到來，哈喇了就是，打甚么不緊！(正末云)樊將軍，你差矣！韓信削平四海，建立功勞，天下不知其罪。若便害了他，莫非有失民望。老丞相，你也還要三思，不可造次。(唱)
【油葫蘆】想當(dāng)日共起亡秦將天下取，都是咱文共武，(帶云)老丞相，你尋思咱。(唱)有那個敢和項(xiàng)王交馬決贏輸？若是那韓淮陰不肯辭西楚，只這漢高皇怕不悶死在巴蜀！因此上我張良操一紙書，你個蕭丞相曾三薦舉。將元戎百萬壇臺筑，可不道君子斷其初。
(蕭相云)老司徒，想韓信有甚么功勞？誅滅項(xiàng)羽，皆托賴天子洪福，眾將威風(fēng)，逼的他自刎于烏江也。(正末云)老丞相說那里話，若不是韓信呵。(唱)
【天下樂】現(xiàn)如今百二山河壯帝居，他則望遷也波除，倒將他劍下誅，可不道舉枉錯直民不服。老夫不是廝賣弄，丞相你也須自窨付，端的是誰推翻楚項(xiàng)羽。
(蕭相云)小官雖不才。食君之祿，須要忠君之事。如今韓信見掌三齊王印，手下雄兵十余萬，戰(zhàn)將百余員。倘有疏失，如之奈何？(樊噲?jiān)?丞相說的是。想他軍權(quán)太重，若不除了他，必有后患。(正末唱)
【那吒令】你起初時要他，便推輪捧轂；后來時怕他，慌封侯躡足；到今時忌他，便待將殺身也那滅族！他立下十大功，合請受萬鐘祿，恁將他百樣妝誣！
(樊噲?jiān)?韓信是一餓夫，平白地著他為元帥，他有甚么功勞那？(正末云)他的功勞，你豈不知？他在九里山前，只一陣逼得項(xiàng)羽自刎烏江。這等大功不必說起，我別舉一兩件兒與你聽者。(唱)
【鵲踏枝】他、他、他擊陳馀，有權(quán)術(shù)；擒夏悅，用機(jī)謀。他可便堰住淮河，夜斬龍且，將魏豹智虜，將齊王力取，論功勞今古全無！
(蕭相云)想項(xiàng)羽烏江自刎，皆是五侯之力，不干他事。你怎么獨(dú)獨(dú)的說是他的功勞？(正末云)老丞相，這九里山前大會垓，難道你不見來？(唱)
【寄生草】九里山按形勢，八卦陣列士卒。虧殺俺韓元帥，自把先鋒做。遣五侯趕到合休處，賺重瞳走入陰陵路。遮莫他烏騅能突數(shù)重圍，怎當(dāng)?shù)臑踅侨諢o船渡！
(云)罷、罷、罷，韓信立下如此功勞，尚然要將他殺了，何況老夫？我不如謝了天子，納下這紫袍象簡，隨赤松子學(xué)道而去，可不好也！(蕭相云)老司徒，你差矣。為官的吃堂食，飲御酒，多少快活！倒要棄官學(xué)道，為甚的來？(正末唱)
【金盞兒】我從今見盈虛，識乘除。總不如隱山林棄鐘鼎，倒可也無榮辱。早拜辭了龍樓鳳閣，只守著我這蝸廬。我甘心兒追四皓，回首也嘆三閭。(蕭相云)老司徒，你見我門排畫戟，戶列椒圖，可不好那。(正末唱)誰待要你這門排雙畫戟，戶列八椒圖！(樊噲?jiān)?丞相，我說道不要請他，他又不會主張。這樁事畢竟怎了也？(蕭相云)樊將軍且慢者，等司徒回去了再做計(jì)較。(正末云)老丞相勿罪。老夫如今就向山中修行辦道去也。(唱)
【賺煞尾】我如今跳出是非場，抹下了這功勞簿。只待要修仙辟谷，倒是俺散袒逍遙一愿足。再休提玉帶金魚，細(xì)躊躇、究竟何如，只俺可不誡前車與后車。眼見的三齊王受屈，因此上子房公歸去，一任那太平天子百靈扶。(下)
(樊噲?jiān)?丞相，論小官說呵，可便差人去，則說天子要游云夢山，特取韓信還朝，權(quán)為留守。我料韓信乃貪利之人，見詔書必然入朝。那時奪了三齊王印信，將他拿下殺了，怕他有本事會飛上天去！(蕭相云)此計(jì)甚妙。我來日見了天子。就差一使命詔取韓信回朝。那時妝誣他一個謀反情由，坐下十惡大罪，將他殺了，是我之愿也。(詩云)舉薦登壇立漢朝，兵權(quán)太重恐難銷。(樊噲?jiān)娫?定計(jì)翦除無后患，方信蕭何智量高。(同下)
第二折
(外扮韓信領(lǐng)卒子上，詩云)一自登壇領(lǐng)大兵，興劉滅項(xiàng)顯威名。當(dāng)初不解提牌職，誰助高皇定太平。某姓韓名信，淮陰下湘人也。初投項(xiàng)王麾下，為提牌執(zhí)戟郎。后蒙蕭何舉薦，漢王筑起高臺，拜某為帥。興劉破楚。立下十大功勞。如今天子要游云夢山，取某還朝，權(quán)為留守。某手下蒯文通廣有機(jī)謀，不免請他來商議此事。令人，請將蒯文通來者。(卒子云)蒯文通，元帥有請。(正末扮蒯文通上，云)某姓蒯名徹，字文通。今在韓元帥門下為辯士。元帥相請，不知有甚事，須索走一遭去。令人，報(bào)復(fù)去，道有蒯文通來了也。(卒子云)報(bào)的元帥得知，有蒯文通來了也。(韓信云)著他過來。(卒子云)著過去。(見科，正末云)元帥呼喚蒯徹，為著何事？(韓信云)蒯徹，請你來不為別事。有蕭何遣使來，傳下詔書一道。說圣人要游云夢山，宣某入朝留守。請你來商議，還是去的好？不去的好？(正末云)元帥不可去。記當(dāng)日亡秦之后，楚漢爭鋒，專為雌雄未定，元帥威名無敵，滅楚興劉，立起漢朝社稷，加元帥三齊王之職。見今軍權(quán)在手，古人有云：“勇略震主者身危，功蓋天下者不賞。“正此之謂也。元帥這一去，必受其禍，愿元帥思之。(唱)
【中呂】【粉蝶兒】當(dāng)初你假鎮(zhèn)三齊，他拜真王也非實(shí)意。不甫能定江山拱手垂衣，投至得國無爭，家無訟，端的是非同容易！今日個萬國來儀，見你握兵權(quán)便生疑忌。
【醉春風(fēng)】沒來由平凈了楚干戈，扶持了漢社稷。(韓信云)想某費(fèi)了多少力氣。方才滅的那西楚霸王。扶助圣人，平定天下，圣人豈有負(fù)了我的？我便走一遭去，怕做甚么！(正末唱)常言道“太平不用舊將軍“，可怎生參不透這個理、理！(云)元帥，我想你立下這等大功勞，今日被他疑忌，則不如納下朝章，趁一帶青山，逍遙散誕，可不好也。(唱)你便不能卸職休官，也須要思前算后，做一個保身長計(jì)。(韓信云)蒯徹，想某南征北討。東蕩西除，立下十大功勞，料的圣人怎好便負(fù)了我也？(正末云)元帥，不可去。若去呵，必受其禍。(韓信云)刪徹，你差矣！俺想圣人平日解衣衣我，推食食我。這許多好意。難道今日便負(fù)了我？必?zé)o此理。(正末云)元帥若依我呵，萬無一失。(唱)
【上小樓】你去后多兇少吉，干這般盡忠竭力。(帶云)豈不聞古人有云：(唱)威而不猛，高而不危，滿而不溢。你休性執(zhí)，勸不的，還待要爭名奪利，(帶云)若不依蒯徹之言呵，(唱)管送的你死無葬身之地。(云)元帥，我勸你只不如學(xué)那范蠡、張良，早棄官而去，倒落的個遠(yuǎn)害全身也。(韓信云)蒯徹，你差矣。想為官的前呼后擁，衣輕乘肥，有多少榮耀。平白地可倒修行辦道，餐松啖柏，革履麻絳，受這等苦來！(正末做笑科，云)元帥，你道這兩個人埋名隱跡，卻是為何？(唱)
【幺篇】那一個霸越的有計(jì)策，一個興漢的好事績。他為甚么遠(yuǎn)著紅塵，守著青山，挨著黃齏。也只是養(yǎng)道德，躲是非，別無主意。(帶云)我今日勸你，也不為別來。(唱)我則怕你禍臨頭急難涌退。(韓信云)蒯徹，我此去料無甚事，你但放心者。(正末云)元帥，不是我蒯徹阻當(dāng)你，千萬不可去。若不聽蒯徹之言，我家有老母，即日須當(dāng)拜辭元帥，回家侍養(yǎng)母親去也。(韓信云)蒯徹，你放心。我見了圣人，不久也就回來，你怎便要辭了我去？(正末云)既然如此，你主意要去。令人與我將的那紙錢水飯過來。(卒子云)理會的。(卒子拿紙錢水飯當(dāng)面前祭科)(正末唱)
【快活三】我為甚的瀽一碗漿飯水，燒一陌紙錢灰？則為咱行軍數(shù)載不相離，曾與你刎頸為交契。(韓信云)蒯文通，你敢風(fēng)了？你怎生將紙錢水飯?jiān)谖腋盁凉姡墒菫楹危?正末唱)
【朝天子】我說知就里。想蒯徹也無他意，趁著你在日澆奠理當(dāng)宜，若死了空迎祭。(云)元帥，你比那兩個人如何？(韓信云)可是那兩個人？(正末唱)我想那雍齒合誅，丁公無罪。漢蕭何忒下的，救他出井底，倒將他斬訖。那的也須放著傍州例。(韓信云)蒯徹，你且回去。某只明日領(lǐng)了數(shù)百個軍卒，入朝見圣人去來。(正末云)元帥，你若到其間，休說我蒯文通不勸你來。(唱)
【耍孩兒】今日個蕭何反問施謀智，黑洞洞不知一個的實(shí)。若將軍一腳到京畿，但踏著消息兒你可也便身虧。他安排著香餌把鰲龜釣，準(zhǔn)備著窩弓將虎豹射。咱人泰極多生否，(韓信云)圣人要游云夢山去，宣某為留守哩。(正末唱)再休想吉祥如意，多管是你惡限臨逼。
(韓信云)蒯徹，你但放心者，我見了圣人，自有主意也。(正末唱)
【煞尾】我如今、我如今難勸你、難勸你，再休想驅(qū)兵領(lǐng)將元戎職，少不的做個背井離鄉(xiāng)橫死鬼。(下)
(韓信云)蒯徹去了也。想某驅(qū)兵領(lǐng)將，臥雪眠霜，立起這等江山，料著無事。隨從的人，跟著我星夜臨朝見圣人走一遭去來。(下)
第三折
(蕭相領(lǐng)祗候上，云)小官蕭何。自從與樊噲商議那韓信之事，不想差一使去，果然賺的韓信回朝，將他斬了。只是他手下有一蒯徹，聞知他屢勸韓信，不要滅楚，與俺家三分天下。近日又勸韓信不要入朝，好生無禮。本待拿將此人，一并殺壞。爭奈他已自風(fēng)魔了，未審虛實(shí)如何。早間奏知圣人，差一使臣智賺此人去。想來蒯徹是個辯士，別人也去不的，則除是隨何，從來機(jī)謀智量，朝中無比。到那里若是真風(fēng)魔便罷，若不是風(fēng)魔，必然賺得將來，小官自有個區(qū)處。令人，與我請將隨何來者。(祗侯云)理會的。隨大夫安在？丞相爺有請。(外扮隨何上，詩云)曾為君王使九江，立教英布早歸降。漢朝若問能言士，只有隨何一個更無雙。小官隨何是也。有蕭丞相來請，不知為著甚事，須索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也。令人，報(bào)復(fù)去，道有隨何在于門首。(祗候云)報(bào)的丞相爺?shù)弥须S何來了也。(蕭相云)道有請。(祗候云)請進(jìn)。(見科)(隨何云)丞相今日喚小官來，有何事干？(蕭相云)隨大夫，請你來不為別事，今有韓信已被某家著人賺的來，將他斬了。他手下有一辯士，乃蒯文通。此人與韓信最是契交，必須一并殺壞，方才剪草除根。但聞的此人已自風(fēng)魔了，未審虛實(shí)，則除是你走一遭去。若賺得此人來，圣人自有加官賜賞。(隨何云)丞相有命，小官不敢推辭。只今日便往齊國走一遭去也。(詩云)丞相神謀不可當(dāng)，賺他韓信也身亡。(蕭相詩云)雖然蒯徹多機(jī)變，且看隨何做一場。(同下)(俫兒上，云)咱每看風(fēng)子耍子去來。(正末妝風(fēng)子上，云)著我做女婿去來，俺家里等著做筵席哩。(唱)
【越調(diào)】【斗鵪鶉】每日點(diǎn)火般調(diào)和，使孟婆說合，擬著蠶姑姑為媒，待教狠媽媽嫁我。休笑我面色腌臜，形容兒猥縮。木鞋子踏做粉濫，鐵單褲倒做墨褐。我將這瓦腿繃?yán)嗡蓬^巾再裹。
【紫花序兒】穿上這沙魚皮襖子，系著這白象牙絳兒，提著這繐甸子包合。俺丈人是土地，姑夫是閻羅，姐姐是月里嫦娥，俺爺是顯道神，俺娘是個木伴哥。(俫兒推正末跌科)(正末唱)這廝推我一個敦坐，(俫兒云)你敢告我去么？(正末唱)告與俺那元始天尊，(俫兒云)那個是證見？(正末唱)更和那熾盛光佛。(俫兒云)你看這個真是風(fēng)子。(正末唱)
【小桃紅】哎，你這些小兒每街上鬧鑊鐸，則愿的碾得娘沒一個。趕著我后巷前街打踅磨，我也不是善婆婆。我將懷中干餅頻頻摸，我與那相識每會合，賓朋每同坐，都是些羊弟兄狗哥哥。(趕俫兒下)(云)天色晚了也，且回羊圈中歇息咱。(做到圈中，作悲科)(云)元帥也，(唱)
【金蕉葉】則落你好似披麻救火，蒯徹也不似那般人隨風(fēng)倒舵。事冗也辭身涌脫，今日個慌頓斷名韁利鎖。
(隨何上，云)，小官隨何，自到于此處，尋著煎文通。小官跟隨數(shù)日，觀此人形容相貌，不是個風(fēng)的。天色己晚了也，見此人往羊圈中去了，我是聽他說甚么來。(正末云)碧天如水，兀的天河里星，天河外星，月色射天。不免作歌一首。(歌云)形骸土木心無奈，就中消息誰能解？忠言反作目前憂，佯狂暫躲身邊害。笑韓信為元帥，傷心枉立功勞大。野獸盡時獵狗烹，敵國破后謀臣壞。覷咸陽，天一帶，乾象分明見興敗。文星朗朗自高懸，武星落落今何在？(隨何云)我是識破此人咱。(見科云)蒯文通，可不道你風(fēng)魔了也。(正末唱)
【鬼三臺】夜深也咱獨(dú)坐，誰想道人瞧破，呀，早將我這佯狂敗脫。(隨何云)蒯文通，你有誑君之罪。圣人宣你入朝，你不合詐妝風(fēng)魔也。(正末唱)便死后待如何，我舍不的蘭堂畫閣，任從他利名相定奪。我死呵一任入鼎鑊，你、你、你，休則管掀揚(yáng)也波搬唆。(隨何云)奉蕭丞相的言語，著我來請你入朝。到來日便索和俺同行也。(正末唱)
【調(diào)笑令】他、他、他，做事兒太過，誰免的沒風(fēng)波，呀，常言道點(diǎn)點(diǎn)還來入舊窩。俺想著大梁王破楚功勞大，更和那九江王十分的驍果。也全虧殺俺韓元帥智量多，端的是那一個替你掃蕩干戈。
【禿廝兒】我為甚的呆鄧鄧把衣裳袒裸，亂蓬蓬把鬢發(fā)婆娑。白日里叫吖吖信口自嘲歌，到晚來向羊圈里且存活、消磨。
【圣藥王】你待胡扯撮、強(qiáng)領(lǐng)掇，道俺蒯文通故意作風(fēng)魔。須不是我忒口多、忒意多，也只為誰人立起這山河，怎做一枕夢南柯！
【收尾】想著他開疆展土將君王佐，這的是收園結(jié)果。當(dāng)日個未央宮枉圖了他，今日個漢蕭何又覷著我。(下)
(隨何云)蒯文通去了也。誰想此人假妝風(fēng)魔，被小官聊施計(jì)策，早認(rèn)破此人。到來日小官不敢久停久住，便索回丞相話去也。(詩云)則因他曾與韓侯為故友，以此上暗遣隨何來辨剖。那里也惡人自有惡人磨，這的是強(qiáng)中更遇強(qiáng)中手。(下)
第四折
(蕭相同樊噲領(lǐng)祗候上)(蕭相云)小官蕭何是也。自從隨何去賺蒯文通，不想此人是假妝的風(fēng)魔。聞知隨何同他來了，只等此人來，設(shè)下油鑊，將此人烹了，永除后患。樊將軍，俺漢朝大臣，還有那幾位未來哩？(樊噲?jiān)?丞相，有平陽侯曹參、安國侯王陵，尚未見來。(蕭相云)既然他二位未來，令人，與我請將曹參、王陵來者。(祗候云)理會的。(外扮曹參、王陵上)(曹參詩云)一心堅(jiān)意只扶劉，太平天子富春秋。只因汗馬功勞大，封做平陽萬戶侯。小官曹參，乃沛縣人也。這位將軍是安國侯王陵，與小官自幼同里，后來同輔漢天子，拜將封侯。有蕭丞相將韓信賺來斬了，今在相府聚俺眾官。商議其事。令人，報(bào)復(fù)去，道有曹參、王陵來了也。(祗候云)報(bào)的丞相爺?shù)弥Ｓ胁軈ⅰ⑼趿暝谟陂T首。(蕭相云)道有請。(見科)(曹參云)丞相。今日聚俺眾官，為著何事？(蕭相云)列位大人不知，那韓信已經(jīng)賺的來，將他斬了。尚有辯士蒯文通，在他麾下，此人與韓信是一個人相好的，若不取他來一并殺壞了，久后必然為患。今差隨何賺的蒯文通到此。這是剪草除根，為國家萬全之慮，須不走老夫故意的要?dú)埡χ伊肌Ａ形淮笕艘詾槿绾危?眾云)老丞相見的是。(蕭相云)令人，與我喚將隨何來者。(祗候云)理會的。(隨何上，云)小官隨何是也。自從見了蒯文通，誰想此人是假風(fēng)魔，被我賺的他來了。丞相呼喚，須索走一遭去。令人，報(bào)復(fù)去，道有隨何來了也。(祗候云)報(bào)的丞相爺?shù)弥须S何來了也。(蕭相云)道有請。(祗候云)請進(jìn)，(見科)(隨何云)丞相。小官賺的蒯徹來了也。(蕭相云)令人，與我將蒯徹揣近前來。(祗候云)理會的。(正末云)小官蒯徹，今日到來。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呵。(唱)
【雙調(diào)】【新水令】我想那辭朝歸去漢張良，早賺的個韓元帥一時身喪。苦也波擎天白玉柱，痛也波架海紫金梁。那些個展土開疆，生扭做歹勾當(dāng)。(云)令人，報(bào)復(fù)去。道有蒯徹在于門首。(祗候報(bào)科，云)有蒯徹在于門首。(蕭相云)著他過來。(祗候云)著過去。(見科)(正末假意跳油鑊科)(蕭相云)住！住！住！蒯文通，你為何不言不語，便往油鑊中跳去？這等不怕死那！(樊噲?jiān)?此人不可問他，若問呵必然要下說詞也。(正末云)自如蒯徹有罪。豈望生乎？(蕭相云)當(dāng)初韓信是你教唆他來？(正末云)是蒯徹教唆他來。(蕭相云)現(xiàn)有漢天子在上，你不肯輔佐，倒去順那韓信。(正末云)丞相你豈不知。桀犬吠堯，堯非不仁，犬固吠非其主也。當(dāng)那一日我蒯徹則知有韓信，不知有甚么漢天子。吾受韓信衣食。豈不要知恩報(bào)恩乎？(蕭相云)想韓信才定三齊，便請做假王以鎮(zhèn)之。這明明有反叛之意，理當(dāng)斬首。(正末云)嗨！丞相說那里話，我想漢天子所以得天下，是靠著誰來？運(yùn)籌決策，多賴張良；戰(zhàn)勝攻取，多賴俺韓元帥。如今閑的閑了，斬的斬了，豈不理當(dāng)！(唱)
【駐馬聽】那張良治國安邦。扶的漢主登基霸主亡。韓信他驅(qū)兵領(lǐng)將。直會的真龍出世假龍藏。殺得個滿身鮮血臥沙場，才博的這一方金印來收掌。你、你、你，今日也理當(dāng)，怕不做鳳凰飛在梧桐上。(蕭相云)想當(dāng)初主公起兵漢中，多虧了眾位功臣，也不專靠那韓信一人之力。(正末云)我想楚漢爭鋒，鴻溝為界。那時節(jié)俺韓元帥投楚則楚勝，投漢則漢勝。天下之勢，決于一人。我因此屢屢勸韓元帥留下項(xiàng)王，決個鼎足三分之計(jì)。怎當(dāng)他不信忠言，致令身遭白刃。屈死了蓋世英雄，豈不可惜！丞相，只你當(dāng)初也曾保舉他來，成也是你，敗也是你。我蒯徹做不得反面的人，惟有一死，可報(bào)韓元帥于地下。(做跳科)(蕭相云)令人，且與我擋住者。(樊噲?jiān)?蒯文通，韓信說是你搬調(diào)他來，你正是個通同謀反的人，當(dāng)?shù)谜J(rèn)罪。(蕭相云)樊將軍，你說的是。想他在韓信手下為辯士。正是他心腹之人。律法有云：“一人造反，九族全誅“，何況他是通同謀反的。今日便將他油鍋烹了，也不為枉。(正末云)丞相，我想漢王在南鄭之時，雄兵驍將，莫知其數(shù)，然沒一個能敵項(xiàng)王者。后來得了韓信，筑起三丈高臺，拜他為帥，殺得項(xiàng)王不渡烏江，自刎而死。如今天下太平，更要韓信做甚么？斬便斬了，不為妨害。且韓信負(fù)著十罪，丞相可也得知么？(樊噲?jiān)?你說屈殺了韓信，可又有十罪？休說十罪，則一樁罪過，也就該死無葬身之地。(蕭相云)蒯文通，既是韓信有十罪，你對著這眾巨宰根前，試說一遍咱。(正末云)一不合明修棧道，暗度陳倉；二不合擊殺章邯等三秦王，取了關(guān)中之地；三不合涉西河，虜魏王豹；四不合渡井陘，殺陳馀并趙王歇；五不合擒夏悅，斬張仝；六不合襲破齊歷下軍，擊走田橫；七不合夜堰淮河，斬周蘭龍且二大將；八不合廣武山小會垓；九不合九里山十面埋伏；十不合追項(xiàng)王陰陵道上，逼他烏江自刎。這的便是韓信十罪。(蕭相嘆介云)此十件乃是韓信之功，怎么倒是罪來？(正末云)丞相，韓信不只十罪，更有三愚。(蕭相云)又有那三愚？(正末云)韓信收燕趙破三齊，有精兵四十萬，恁時不反，如今乃反，是一愚也。漢王駕出城皋，韓信在修武，統(tǒng)大將二百余員，雄兵八十萬，恁時不反，如今乃反，是二愚也。韓信九里山前大會垓，兵權(quán)百萬，皆歸掌握，恁時不反，如今乃反。是三愚也。韓信負(fù)著十罪，又有此三愚，豈不自取其禍？今日油烹蒯徹，正所謂兔死狐悲，芝焚蕙嘆。請丞相自思之。(蕭相同眾悲科)(樊噲?jiān)?這一會兒連我也傷感起來了。(正末唱)
【喬牌兒】眾公卿多感傷，諸文武盡悲愴。連那漢蕭何淚滴在羅袍上，你正是死了也空念想。
【掛玉鉤】想起那韓元帥葫蘆提斬在法場，將功勞簿都做招伏狀。恰便似啞雙傾杯反受殃，枉了這五年間把煙塵蕩。才博的個三齊王。又不得終身享。哎！誰知你這宰相廳前，倒做了鬧市云陽。(曹參云)嗨，丞相，想韓信立下如此功勞，也不當(dāng)就將他殺壞了也。(蕭相云)可知道韓信是屈死了的。但死者不能復(fù)生，我如今便要救他，事已無及。如之奈何？(正末做笑科，唱)
【雁兒落】笑殺我蒯文通舌辨強(qiáng)，怎出的你蕭丞相機(jī)謀廣。要誅的便著刀下誅，要向的便把心兒向。
【得勝令】呀，暢好是沒算計(jì)的漢賢良，左使著這一片狠心腸。早知道屈死了韓元帥，何不還留他楚霸王。圖甚么風(fēng)光，待氣昂昂端坐在中軍帳；只不如守著農(nóng)莊，倒也穩(wěn)拍拍常為田舍郎。
(蕭相云)既然韓信死了也，眾位將軍到來日跟著小官入朝，同見圣人，備說因由，將韓信墓頂上封還原爵，就與蒯文通加官賜賞。(正末唱)
【沽美酒】兀的不是狡兔死走狗僵，高鳥盡勁弓藏，也枉了你薦舉他來這一場。把當(dāng)日個筑臺拜將，到今日又待要筑墳堂。
【太平令】便做有春秋祭饗，也濟(jì)不得他九泉下魂魄凄涼。倒不如早將我油烹火葬，好和他死生廝傍。我可也不慌，不忙，還含笑的就亡，呀，這便算做你加官賜賞。
(外扮黃門引校尉捧冠帶黃金上，云)小官黃門是也。因蕭何暗地設(shè)計(jì)，斬了韓信，又要將蒯徹烹入九鼎油鑊。圣人已知，著小官赦免蒯徹之罪。可早來到也。令人，報(bào)復(fù)去，有圣旨來了也。(祗候云)報(bào)的丞相爺?shù)弥悬S門官來了也。(蕭相云)道有請。(進(jìn)見科)(黃門云)您眾位將軍俱望闕跪者，聽圣人的命。(詔云)朕提三尺起豐沛，不五年間盡取諸侯王，追殺項(xiàng)羽，奄有天下。此非一人之能，皆韓信之力也。朕以謬聽人言，將為叛逆，遂令未央鐘室，冤血尚存，朕實(shí)愍焉。茲特還其封爵，令有司立墓祭祀。蒯徹本以口舌從事，與武涉同時。為主其心，吠堯何罪。甘赴鼎鑊，視死如飴，誠壯士也。可免其死，仍授京兆一官，黃金千兩。嗚呼，生而有功，死猶圖報(bào)，言如可用，罪且不遺。庶見我國家賞罰之公。無替朕命，故敕。(正末同眾謝恩科)(唱)
【鴛鴦煞】若是漢天子早把書明降，韓元帥免受人誣罔。可不的帶礪河山，盟言無恙。我蒯徹也妝甚么風(fēng)魔，使甚么伎倆。(還冠帶科，唱)這冠帶呵添不得我榮光！(還黃金科唱)這金呵鑄不得他黃金像！只要你個蕭丞相自去思量，怎生的屈殺了什大功臣被萬民講！
(蕭相云)蒯文通，這冠帶黃金是圣人賜你的，你怎生還了我？道不得個違宣抗敕么！(詞云)只為那韓元帥辛苦功高，滅西楚扶立劉朝，首賜與三齊玉印，專征伐白鉞黃旄。蕭丞相盡忠報(bào)主，防后患設(shè)計(jì)潛消。假巡游召還留守，云陽市屈陷餐刀。今日個備陳冤枉，悔罪了漢國臣僚。圣天子亦為心動，堪憐憫鳥盡弓弢。想當(dāng)初筑臺拜將，忍教他死后無聊。墓頂上封還原爵，更春秋祭祀東郊。連蒯徹加官賜賞，總之是一體酬勞。顯見得皇恩不濫，同瞻仰天日非遙。
題目蕭何害功臣韓信
正名隨何賺風(fēng)魔蒯通
第一折
(沖末扮蕭丞相領(lǐng)祗候上)(蕭相詩雲(yún))秦府圖書世不收，漢家刀筆我為優(yōu)。請看約法三章在，第一功臣是酂侯。小官蕭何是也，本貫豐沛人氏，輔佐漢天子有功，官拜丞相之職。小官在朝，隻有一件事放心不下。俺漢家有三個大功臣，第一是韓信，第二是英布，第三是彭越。現(xiàn)今韓信封為齊王，英布封為九江王，彭越封為大梁王。爭奈韓信軍權(quán)太重，雄兵數(shù)十萬，戰(zhàn)將百餘員。常言道：太平本是將軍定，不許將軍見太平。那韓信元是小官舉薦的，他登壇拜將，五年之間，蹙項(xiàng)興劉，扶成大業(yè)。小官看來，此人不是等閑之輩，恁的一個楚霸王，尚然被他滅了，況今軍權(quán)在手，倘有歹心。可不覷漢朝天下，如同翻掌！這非是我成也蕭何，敗也蕭何，做恁的反複勾當(dāng)。但是小官舉薦之人，日後有事，必然要坐罪小官身上。以此小官晝夜尋思，則除是施些小計(jì)，奏過天子，先去了此人牙爪，然後翦除了此人，才使的我永無身後之患。前日武陽侯樊噲?jiān)c我商量此事，著小官展轉(zhuǎn)疑惑不定。令人，與我請將樊噲來者。(祗候雲(yún))理會的。樊將軍有請！(淨(jìng)扮樊噲上，詩雲(yún))踏踏鴻門多勇烈，能使項(xiàng)王坐上也吃跌。賞我一鬥好酒一肩肉，口床的又醉又飽整整儻了半個月。某樊噲的便是，乃沛縣人也，官拜武陽侯之職。自立漢天下以來，八方平靜，四海安甯。今日無甚事，想起某家元是屠戶出身，不可忘其本領(lǐng)，正在我宅中演習(xí)我舊時手段，殺狗兒耍子。有丞相令人來請。不知甚事，須索走一遭去，可早來到也。令人，報(bào)複去，道有樊噲下馬也。(祗候報(bào)科，雲(yún))報(bào)的丞相爺?shù)弥蟹畤埖接陂T首。(蕭相雲(yún))道有請。(祗候雲(yún))請進(jìn)去。(做見科)(樊噲雲(yún))丞相呼喚我老樊，有何公事？(蕭相雲(yún))樊將軍，今請你來，不為別的，隻為那韓信一事。當(dāng)初是小官舉薦他來，此人如今軍權(quán)太重，誠恐日後生起歹心，如之奈何？我想許多功臣，其中隻有將軍是天子的至親，必然有個休戚相關(guān)之意，故請你來商量。(樊噲雲(yún))丞相，小將當(dāng)日也曾說來，韓信是淮陰一個餓夫。想鴻門會上王公有難，某立踏鴻門而入。項(xiàng)王見我氣概威嚴(yán)，賜我酒一鬥，生豚一肩，被俺一啖而盡，嚇得項(xiàng)王目瞪口呆，動彈不得，方才保的主公無事回還。後來築壇拜將，想這個元帥準(zhǔn)定該是我老樊的。丞相，可是你來。(蕭相笑雲(yún))這也不然。(樊噲雲(yún))平白的拜了那個餓夫?yàn)閹洝Ｈ舭萘宋液牵茄e消的五年滅楚！我擒項(xiàng)羽如嬰兒相似。今日大事已定，可也罷了。那韓信手無縛雞之力，隻淮陰市上兩個少年，要他在胯下鑽過去，他就鑽過去了，有甚麼本事在那裡？這也何須老樊動手，隻差一兩個能幹的
人，喚他來可擦的一刀兩段，便除了後來禍患，豈不伶俐？(蕭相雲(yún))小官未敢擅便。令人，請張良來者。(樊噲雲(yún))那老子一發(fā)沒甚麼主張：可也罷波，著人請去。(正末扮張良上，雲(yún))小官姓張名良，字子房，乃韓國人也。祖父以來，五世為韓國之臣。隻為秦始皇無道，滅了韓國。某要為韓報(bào)仇，因此從了漢王。亡秦天下，依舊立俺韓國。不想項(xiàng)羽又將韓國滅了，所以專意扶助漢王，追殺項(xiàng)羽。現(xiàn)今天下已定，幹戈甯息。有蕭丞相著人相請，不知為些甚事。須索走一遭去。想俺扶立漢朝天下，非同容易也呵。(唱)
【仙呂】【點(diǎn)絳唇】隻為那焚典坑儒，煩刑重賦，因此上人心怒。共逐秦鹿，今日早扶立的這英明主。
【混江龍】想我張良未遇，也則是個預(yù)知秦世避人夫。不甫能平定了劉家天下，才得做大漢司徒。我想今日封侯得這陳留邑，索強(qiáng)如少年逃難下邳初。我也曾劈劃著黃公略法，醞釀著呂望韜書。佐高皇南征北討，隨諸將東蕩西除。傍秋風(fēng)將楚歌唱徹，早吹散了垓下軍卒。那重瞳有千般英勇，怎出的這十面埋伏？逼得他無顔敢再向東吳，在烏江邊自刎也是天之?dāng)?shù)。托賴著一人有慶，因此上四海無虞。
(雲(yún))可早來到了也。令人，報(bào)複去，道有張子房下馬也。(祗候雲(yún))理會的。(報(bào)科，雲(yún))報(bào)丞相爺?shù)弥袕堊臃縼砹艘病?蕭相雲(yún))道有請。(祗候雲(yún))請進(jìn)。(正末做見科，雲(yún))老丞相，今日請小官來，有何事計(jì)議？(蕭相雲(yún))老司徒，今請你來，不為別的，隻為韓信一事。當(dāng)初是我舉薦他來，此人如今軍權(quán)太重，誠恐日後倘有歹心，須連累我保奏之人，將何自解？故特請你來商議，怎生除的此人，才免後患？(樊噲雲(yún))我想韓信淮陰一餓夫，他有甚麼功勞，甚些本事？依著我的愚見，隻消差人賺將韓信到來，哈喇了就是，打甚麼不緊！(正末雲(yún))樊將軍，你差矣！韓信削平四海，建立功勞，天下不知其罪。若便害了他，莫非有失民望。老丞相，你也還要三思，不可造次。(唱)
【油葫蘆】想當(dāng)日共起亡秦將天下取，都是咱文共武，(帶雲(yún))老丞相，你尋思咱。(唱)有那個敢和項(xiàng)王交馬決贏輸？若是那韓淮陰不肯辭西楚，隻這漢高皇怕不悶死在巴蜀！因此上我張良操一紙書，你個蕭丞相曾三薦舉。將元戎百萬壇臺築，可不道君子斷其初。
(蕭相雲(yún))老司徒，想韓信有甚麼功勞？誅滅項(xiàng)羽，皆托賴天子洪福，衆(zhòng)將威風(fēng)，逼的他自刎于烏江也。(正末雲(yún))老丞相說那裡話，若不是韓信呵。(唱)
【天下樂】現(xiàn)如今百二山河壯帝居，他則望遷也波除，倒將他劍下誅，可不道舉枉錯直民不服。老夫不是廝賣弄，丞相你也須自窨付，端的是誰推翻楚項(xiàng)羽。
(蕭相雲(yún))小官雖不才。食君之祿，須要忠君之事。如今韓信見掌三齊王印，手下雄兵十餘萬，戰(zhàn)將百餘員。倘有疏失，如之奈何？(樊噲雲(yún))丞相說的是。想他軍權(quán)太重，若不除了他，必有後患。(正末唱)
【那吒令】你起初時要他，便推輪捧轂；後來時怕他，慌封侯躡足；到今時忌他，便待將殺身也那滅族！他立下十大功，合請受萬鐘祿，恁將他百樣妝誣！
(樊噲雲(yún))韓信是一餓夫，平白地著他為元帥，他有甚麼功勞那？(正末雲(yún))他的功勞，你豈不知？他在九裡山前，隻一陣逼得項(xiàng)羽自刎烏江。這等大功不必說起，我別舉一兩件兒與你聽者。(唱)
【鵲踏枝】他、他、他擊陳馀，有權(quán)術(shù)；擒夏悅，用機(jī)謀。他可便堰住淮河，夜斬龍且，將魏豹智虜，將齊王力取，論功勞今古全無！
(蕭相雲(yún))想項(xiàng)羽烏江自刎，皆是五侯之力，不幹他事。你怎麼獨(dú)獨(dú)的說是他的功勞？(正末雲(yún))老丞相，這九裡山前大會垓，難道你不見來？(唱)
【寄生草】九裡山按形勢，八卦陣列士卒。虧殺俺韓元帥，自把先鋒做。遣五侯趕到合休處，賺重瞳走入陰陵路。遮莫他烏騅能突數(shù)重圍，怎當(dāng)?shù)臑踅侨諢o船渡！
(雲(yún))罷、罷、罷，韓信立下如此功勞，尚然要將他殺了，何況老夫？我不如謝了天子，納下這紫袍象簡，隨赤松子學(xué)道而去，可不好也！(蕭相雲(yún))老司徒，你差矣。為官的吃堂食，飲禦酒，多少快活！倒要棄官學(xué)道，為甚的來？(正末唱)
【金盞兒】我從今見盈虛，識乘除。總不如隱山林棄鐘鼎，倒可也無榮辱。早拜辭了龍樓鳳閣，隻守著我這蝸廬。我甘心兒追四皓，回首也歎三閭。(蕭相雲(yún))老司徒，你見我門排畫戟，戶列椒圖，可不好那。(正末唱)誰待要你這門排雙畫戟，戶列八椒圖！(樊噲雲(yún))丞相，我說道不要請他，他又不會主張。這樁事畢竟怎了也？(蕭相雲(yún))樊將軍且慢者，等司徒回去了再做計(jì)較。(正末雲(yún))老丞相勿罪。老夫如今就向山中修行辦道去也。(唱)
【賺煞尾】我如今跳出是非場，抹下了這功勞簿。隻待要修仙辟谷，倒是俺散袒逍遙一願足。再休提玉帶金魚，細(xì)躊躇、究竟何如，隻俺可不誡前車與後車。眼見的三齊王受屈，因此上子房公歸去，一任那太平天子百靈扶。(下)
(樊噲雲(yún))丞相，論小官說呵，可便差人去，則說天子要遊雲(yún)夢山，特取韓信還朝，權(quán)為留守。我料韓信乃貪利之人，見詔書必然入朝。那時奪了三齊王印信，將他拿下殺了，怕他有本事會飛上天去！(蕭相雲(yún))此計(jì)甚妙。我來日見了天子。就差一使命詔取韓信回朝。那時妝誣他一個謀反情由，坐下十惡大罪，將他殺了，是我之願也。(詩雲(yún))舉薦登壇立漢朝，兵權(quán)太重恐難銷。(樊噲?jiān)婋?yún))定計(jì)翦除無後患，方信蕭何智量高。(同下)
第二折
(外扮韓信領(lǐng)卒子上，詩雲(yún))一自登壇領(lǐng)大兵，興劉滅項(xiàng)顯威名。當(dāng)初不解提牌職，誰助高皇定太平。某姓韓名信，淮陰下湘人也。初投項(xiàng)王麾下，為提牌執(zhí)戟郎。後蒙蕭何舉薦，漢王築起高臺，拜某為帥。興劉破楚。立下十大功勞。如今天子要遊雲(yún)夢山，取某還朝，權(quán)為留守。某手下蒯文通廣有機(jī)謀，不免請他來商議此事。令人，請將蒯文通來者。(卒子雲(yún))蒯文通，元帥有請。(正末扮蒯文通上，雲(yún))某姓蒯名徹，字文通。今在韓元帥門下為辯士。元帥相請，不知有甚事，須索走一遭去。令人，報(bào)複去，道有蒯文通來了也。(卒子雲(yún))報(bào)的元帥得知，有蒯文通來了也。(韓信雲(yún))著他過來。(卒子雲(yún))著過去。(見科，正末雲(yún))元帥呼喚蒯徹，為著何事？(韓信雲(yún))蒯徹，請你來不為別事。有蕭何遣使來，傳下詔書一道。說聖人要遊雲(yún)夢山，宣某入朝留守。請你來商議，還是去的好？不去的好？(正末雲(yún))元帥不可去。記當(dāng)日亡秦之後，楚漢爭鋒，專為雌雄未定，元帥威名無敵，滅楚興劉，立起漢朝社稷，加元帥三齊王之職。見今軍權(quán)在手，古人有雲(yún)：“勇略震主者身危，功蓋天下者不賞。“正此之謂也。元帥這一去，必受其禍，願元帥思之。(唱)
【中呂】【粉蝶兒】當(dāng)初你假鎮(zhèn)三齊，他拜真王也非實(shí)意。不甫能定江山拱手垂衣，投至得國無爭，家無訟，端的是非同容易！今日個萬國來儀，見你握兵權(quán)便生疑忌。
【醉春風(fēng)】沒來由平淨(jìng)了楚幹戈，扶持了漢社稷。(韓信雲(yún))想某費(fèi)了多少力氣。方才滅的那西楚霸王。扶助聖人，平定天下，聖人豈有負(fù)了我的？我便走一遭去，怕做甚麼！(正末唱)常言道“太平不用舊將軍“，可怎生參不透這個理、理！(雲(yún))元帥，我想你立下這等大功勞，今日被他疑忌，則不如納下朝章，趁一帶青山，逍遙散誕，可不好也。(唱)你便不能卸職休官，也須要思前算後，做一個保身長計(jì)。(韓信雲(yún))蒯徹，想某南征北討。東蕩西除，立下十大功勞，料的聖人怎好便負(fù)了我也？(正末雲(yún))元帥，不可去。若去呵，必受其禍。(韓信雲(yún))刪徹，你差矣！俺想聖人平日解衣衣我，推食食我。這許多好意。難道今日便負(fù)了我？必?zé)o此理。(正末雲(yún))元帥若依我呵，萬無一失。(唱)
【上小樓】你去後多兇少吉，幹這般盡忠竭力。(帶雲(yún))豈不聞古人有雲(yún)：(唱)威而不猛，高而不危，滿而不溢。你休性執(zhí)，勸不的，還待要爭名奪利，(帶雲(yún))若不依蒯徹之言呵，(唱)管送的你死無葬身之地。(雲(yún))元帥，我勸你隻不如學(xué)那範(fàn)蠡、張良，早棄官而去，倒落的個遠(yuǎn)害全身也。(韓信雲(yún))蒯徹，你差矣。想為官的前呼後擁，衣輕乘肥，有多少榮耀。平白地可倒修行辦道，餐松啖柏，革履麻縧，受這等苦來！(正末做笑科，雲(yún))元帥，你道這兩個人埋名隱跡，卻是為何？(唱)
【幺篇】那一個霸越的有計(jì)策，一個興漢的好事績。他為甚麼遠(yuǎn)著紅塵，守著青山，挨著黃齏。也隻是養(yǎng)道德，躲是非，別無主意。(帶雲(yún))我今日勸你，也不為別來。(唱)我則怕你禍臨頭急難湧退。(韓信雲(yún))蒯徹，我此去料無甚事，你但放心者。(正末雲(yún))元帥，不是我蒯徹阻當(dāng)你，千萬不可去。若不聽蒯徹之言，我家有老母，即日須當(dāng)拜辭元帥，回家侍養(yǎng)母親去也。(韓信雲(yún))蒯徹，你放心。我見了聖人，不久也就回來，你怎便要辭了我去？(正末雲(yún))既然如此，你主意要去。令人與我將的那紙錢水飯過來。(卒子雲(yún))理會的。(卒子拿紙錢水飯當(dāng)面前祭科)(正末唱)
【快活三】我為甚的瀽一碗漿飯水，燒一陌紙錢灰？則為咱行軍數(shù)載不相離，曾與你刎頸為交契。(韓信雲(yún))蒯文通，你敢風(fēng)了？你怎生將紙錢水飯?jiān)谖腋盁凉姡墒菫楹危?正末唱)
【朝天子】我說知就裡。想蒯徹也無他意，趁著你在日澆奠理當(dāng)宜，若死了空迎祭。(雲(yún))元帥，你比那兩個人如何？(韓信雲(yún))可是那兩個人？(正末唱)我想那雍齒合誅，丁公無罪。漢蕭何忒下的，救他出井底，倒將他斬訖。那的也須放著傍州例。(韓信雲(yún))蒯徹，你且回去。某隻明日領(lǐng)了數(shù)百個軍卒，入朝見聖人去來。(正末雲(yún))元帥，你若到其間，休說我蒯文通不勸你來。(唱)
【耍孩兒】今日個蕭何反問施謀智，黑洞洞不知一個的實(shí)。若將軍一腳到京畿，但踏著消息兒你可也便身虧。他安排著香餌把鰲龜釣，準(zhǔn)備著窩弓將虎豹射。咱人泰極多生否，(韓信雲(yún))聖人要遊雲(yún)夢山去，宣某為留守哩。(正末唱)再休想吉祥如意，多管是你惡限臨逼。
(韓信雲(yún))蒯徹，你但放心者，我見了聖人，自有主意也。(正末唱)
【煞尾】我如今、我如今難勸你、難勸你，再休想驅(qū)兵領(lǐng)將元戎職，少不的做個背井離鄉(xiāng)橫死鬼。(下)
(韓信雲(yún))蒯徹去了也。想某驅(qū)兵領(lǐng)將，臥雪眠霜，立起這等江山，料著無事。隨從的人，跟著我星夜臨朝見聖人走一遭去來。(下)
第三折
(蕭相領(lǐng)祗候上，雲(yún))小官蕭何。自從與樊噲商議那韓信之事，不想差一使去，果然賺的韓信回朝，將他斬了。隻是他手下有一蒯徹，聞知他屢勸韓信，不要滅楚，與俺家三分天下。近日又勸韓信不要入朝，好生無禮。本待拿將此人，一并殺壞。爭奈他已自風(fēng)魔了，未審虛實(shí)如何。早間奏知聖人，差一使臣智賺此人去。想來蒯徹是個辯士，別人也去不的，則除是隨何，從來機(jī)謀智量，朝中無比。到那裡若是真風(fēng)魔便罷，若不是風(fēng)魔，必然賺得將來，小官自有個區(qū)處。令人，與我請將隨何來者。(祗侯雲(yún))理會的。隨大夫安在？丞相爺有請。(外扮隨何上，詩雲(yún))曾為君王使九江，立教英布早歸降。漢朝若問能言士，隻有隨何一個更無雙。小官隨何是也。有蕭丞相來請，不知為著甚事，須索走一遭去。可早來到也。令人，報(bào)複去，道有隨何在于門首。(祗候雲(yún))報(bào)的丞相爺?shù)弥须S何來了也。(蕭相雲(yún))道有請。(祗候雲(yún))請進(jìn)。(見科)(隨何雲(yún))丞相今日喚小官來，有何事幹？(蕭相雲(yún))隨大夫，請你來不為別事，今有韓信已被某家著人賺的來，將他斬了。他手下有一辯士，乃蒯文通。此人與韓信最是契交，必須一并殺壞，方才剪草除根。但聞的此人已自風(fēng)魔了，未審虛實(shí)，則除是你走一遭去。若賺得此人來，聖人自有加官賜賞。(隨何雲(yún))丞相有命，小官不敢推辭。隻今日便往齊國走一遭去也。(詩雲(yún))丞相神謀不可當(dāng)，賺他韓信也身亡。(蕭相詩雲(yún))雖然蒯徹多機(jī)變，且看隨何做一場。(同下)(俫兒上，雲(yún))咱每看風(fēng)子耍子去來。(正末妝風(fēng)子上，雲(yún))著我做女婿去來，俺家裡等著做筵席哩。(唱)
【越調(diào)】【鬥鵪鶉】每日點(diǎn)火般調(diào)和，使孟婆說合，擬著蠶姑姑為媒，待教狠媽媽嫁我。休笑我面色腌臜，形容兒猥縮。木鞋子踏做粉濫，鐵單褲倒做墨褐。我將這瓦腿繃?yán)嗡蓬^巾再裹。
【紫花序兒】穿上這沙魚皮襖子，系著這白象牙縧兒，提著這繐甸子包合。俺丈人是土地，姑夫是閻羅，姐姐是月裡嫦娥，俺爺是顯道神，俺娘是個木伴哥。(俫兒推正末跌科)(正末唱)這廝推我一個敦坐，(俫兒雲(yún))你敢告我去麼？(正末唱)告與俺那元始天尊，(俫兒雲(yún))那個是證見？(正末唱)更和那熾盛光佛。(俫兒雲(yún))你看這個真是風(fēng)子。(正末唱)
【小桃紅】哎，你這些小兒每街上鬧鑊鐸，則願的碾得娘沒一個。趕著我後巷前街打踅磨，我也不是善婆婆。我將懷中幹餅頻頻摸，我與那相識每會合，賓朋每同坐，都是些羊弟兄狗哥哥。(趕俫兒下)(雲(yún))天色晚了也，且回羊圈中歇息咱。(做到圈中，作悲科)(雲(yún))元帥也，(唱)
【金蕉葉】則落你好似披麻救火，蒯徹也不似那般人隨風(fēng)倒舵。事冗也辭身湧脫，今日個慌頓斷名韁利鎖。
(隨何上，雲(yún))，小官隨何，自到于此處，尋著煎文通。小官跟隨數(shù)日，觀此人形容相貌，不是個風(fēng)的。天色己晚了也，見此人往羊圈中去了，我是聽他說甚麼來。(正末雲(yún))碧天如水，兀的天河裡星，天河外星，月色射天。不免作歌一首。(歌雲(yún))形骸土木心無奈，就中消息誰能解？忠言反作目前憂，佯狂暫躲身邊害。笑韓信為元帥，傷心枉立功勞大。野獸盡時獵狗烹，敵國破後謀臣壞。覷鹹陽，天一帶，乾象分明見興敗。文星朗朗自高懸，武星落落今何在？(隨何雲(yún))我是識破此人咱。(見科雲(yún))蒯文通，可不道你風(fēng)魔了也。(正末唱)
【鬼三臺】夜深也咱獨(dú)坐，誰想道人瞧破，呀，早將我這佯狂敗脫。(隨何雲(yún))蒯文通，你有誑君之罪。聖人宣你入朝，你不合詐妝風(fēng)魔也。(正末唱)便死後待如何，我舍不的蘭堂畫閣，任從他利名相定奪。我死呵一任入鼎鑊，你、你、你，休則管掀揚(yáng)也波搬唆。(隨何雲(yún))奉蕭丞相的言語，著我來請你入朝。到來日便索和俺同行也。(正末唱)
【調(diào)笑令】他、他、他，做事兒太過，誰免的沒風(fēng)波，呀，常言道點(diǎn)點(diǎn)還來入舊窩。俺想著大梁王破楚功勞大，更和那九江王十分的驍果。也全虧殺俺韓元帥智量多，端的是那一個替你掃蕩幹戈。
【禿廝兒】我為甚的呆鄧鄧把衣裳袒裸，亂蓬蓬把鬢發(fā)婆娑。白日裡叫吖吖信口自嘲歌，到晚來向羊圈裡且存活、消磨。
【聖藥王】你待胡扯撮、強(qiáng)領(lǐng)掇，道俺蒯文通故意作風(fēng)魔。須不是我忒口多、忒意多，也隻為誰人立起這山河，怎做一枕夢南柯！
【收尾】想著他開疆展土將君王佐，這的是收園結(jié)果。當(dāng)日個未央宮枉圖了他，今日個漢蕭何又覷著我。(下)
(隨何雲(yún))蒯文通去了也。誰想此人假妝風(fēng)魔，被小官聊施計(jì)策，早認(rèn)破此人。到來日小官不敢久停久住，便索回丞相話去也。(詩雲(yún))則因他曾與韓侯為故友，以此上暗遣隨何來辨剖。那裡也惡人自有惡人磨，這的是強(qiáng)中更遇強(qiáng)中手。(下)
第四折
(蕭相同樊噲領(lǐng)祗候上)(蕭相雲(yún))小官蕭何是也。自從隨何去賺蒯文通，不想此人是假妝的風(fēng)魔。聞知隨何同他來了，隻等此人來，設(shè)下油鑊，將此人烹了，永除後患。樊將軍，俺漢朝大臣，還有那幾位未來哩？(樊噲雲(yún))丞相，有平陽侯曹參、安國侯王陵，尚未見來。(蕭相雲(yún))既然他二位未來，令人，與我請將曹參、王陵來者。(祗候雲(yún))理會的。(外扮曹參、王陵上)(曹參詩雲(yún))一心堅(jiān)意隻扶劉，太平天子富春秋。隻因汗馬功勞大，封做平陽萬戶侯。小官曹參，乃沛縣人也。這位將軍是安國侯王陵，與小官自幼同裡，後來同輔漢天子，拜將封侯。有蕭丞相將韓信賺來斬了，今在相府聚俺衆(zhòng)官。商議其事。令人，報(bào)複去，道有曹參、王陵來了也。(祗候雲(yún))報(bào)的丞相爺?shù)弥Ｓ胁軈ⅰ⑼趿暝谟陂T首。(蕭相雲(yún))道有請。(見科)(曹參雲(yún))丞相。今日聚俺衆(zhòng)官，為著何事？(蕭相雲(yún))列位大人不知，那韓信已經(jīng)賺的來，將他斬了。尚有辯士蒯文通，在他麾下，此人與韓信是一個人相好的，若不取他來一并殺壞了，久後必然為患。今差隨何賺的蒯文通到此。這是剪草除根，為國家萬全之慮，須不走老夫故意的要?dú)埡χ伊肌Ａ形淮笕艘詾槿绾危?衆(zhòng)雲(yún))老丞相見的是。(蕭相雲(yún))令人，與我喚將隨何來者。(祗候雲(yún))理會的。(隨何上，雲(yún))小官隨何是也。自從見了蒯文通，誰想此人是假風(fēng)魔，被我賺的他來了。丞相呼喚，須索走一遭去。令人，報(bào)複去，道有隨何來了也。(祗候雲(yún))報(bào)的丞相爺?shù)弥须S何來了也。(蕭相雲(yún))道有請。(祗候雲(yún))請進(jìn)，(見科)(隨何雲(yún))丞相。小官賺的蒯徹來了也。(蕭相雲(yún))令人，與我將蒯徹揣近前來。(祗候雲(yún))理會的。(正末雲(yún))小官蒯徹，今日到來。眼見的無那活的人也呵。(唱)
【雙調(diào)】【新水令】我想那辭朝歸去漢張良，早賺的個韓元帥一時身喪。苦也波擎天白玉柱，痛也波架海紫金梁。那些個展土開疆，生扭做歹勾當(dāng)。(雲(yún))令人，報(bào)複去。道有蒯徹在于門首。(祗候報(bào)科，雲(yún))有蒯徹在于門首。(蕭相雲(yún))著他過來。(祗候雲(yún))著過去。(見科)(正末假意跳油鑊科)(蕭相雲(yún))住！住！住！蒯文通，你為何不言不語，便往油鑊中跳去？這等不怕死那！(樊噲雲(yún))此人不可問他，若問呵必然要下說詞也。(正末雲(yún))自如蒯徹有罪。豈望生乎？(蕭相雲(yún))當(dāng)初韓信是你教唆他來？(正末雲(yún))是蒯徹教唆他來。(蕭相雲(yún))現(xiàn)有漢天子在上，你不肯輔佐，倒去順那韓信。(正末雲(yún))丞相你豈不知。桀犬吠堯，堯非不仁，犬固吠非其主也。當(dāng)那一日我蒯徹則知有韓信，不知有甚麼漢天子。吾受韓信衣食。豈不要知恩報(bào)恩乎？(蕭相雲(yún))想韓信才定三齊，便請做假王以鎮(zhèn)之。這明明有反叛之意，理當(dāng)斬首。(正末雲(yún))嗨！丞相說那裡話，我想漢天子所以得天下，是靠著誰來？運(yùn)籌決策，多賴張良；戰(zhàn)勝攻取，多賴俺韓元帥。如今閑的閑了，斬的斬了，豈不理當(dāng)！(唱)
【駐馬聽】那張良治國安邦。扶的漢主登基霸主亡。韓信他驅(qū)兵領(lǐng)將。直會的真龍出世假龍藏。殺得個滿身鮮血臥沙場，才博的這一方金印來收掌。你、你、你，今日也理當(dāng)，怕不做鳳凰飛在梧桐上。(蕭相雲(yún))想當(dāng)初主公起兵漢中，多虧了衆(zhòng)位功臣，也不專靠那韓信一人之力。(正末雲(yún))我想楚漢爭鋒，鴻溝為界。那時節(jié)俺韓元帥投楚則楚勝，投漢則漢勝。天下之勢，決于一人。我因此屢屢勸韓元帥留下項(xiàng)王，決個鼎足三分之計(jì)。怎當(dāng)他不信忠言，緻令身遭白刃。屈死了蓋世英雄，豈不可惜！丞相，隻你當(dāng)初也曾保舉他來，成也是你，敗也是你。我蒯徹做不得反面的人，惟有一死，可報(bào)韓元帥于地下。(做跳科)(蕭相雲(yún))令人，且與我擋住者。(樊噲雲(yún))蒯文通，韓信說是你搬調(diào)他來，你正是個通同謀反的人，當(dāng)?shù)谜J(rèn)罪。(蕭相雲(yún))樊將軍，你說的是。想他在韓信手下為辯士。正是他心腹之人。律法有雲(yún)：“一人造反，九族全誅“，何況他是通同謀反的。今日便將他油鍋烹了，也不為枉。(正末雲(yún))丞相，我想漢王在南鄭之時，雄兵驍將，莫知其數(shù)，然沒一個能敵項(xiàng)王者。後來得了韓信，築起三丈高臺，拜他為帥，殺得項(xiàng)王不渡烏江，自刎而死。如今天下太平，更要韓信做甚麼？斬便斬了，不為妨害。且韓信負(fù)著十罪，丞相可也得知麼？(樊噲雲(yún))你說屈殺了韓信，可又有十罪？休說十罪，則一樁罪過，也就該死無葬身之地。(蕭相雲(yún))蒯文通，既是韓信有十罪，你對著這衆(zhòng)巨宰根前，試說一遍咱。(正末雲(yún))一不合明修棧道，暗度陳倉；二不合擊殺章邯等三秦王，取了關(guān)中之地；三不合涉西河，虜魏王豹；四不合渡井陘，殺陳馀并趙王歇；五不合擒夏悅，斬張仝；六不合襲破齊曆下軍，擊走田橫；七不合夜堰淮河，斬周蘭龍且二大將；八不合廣武山小會垓；九不合九裡山十面埋伏；十不合追項(xiàng)王陰陵道上，逼他烏江自刎。這的便是韓信十罪。(蕭相歎介雲(yún))此十件乃是韓信之功，怎麼倒是罪來？(正末雲(yún))丞相，韓信不隻十罪，更有三愚。(蕭相雲(yún))又有那三愚？(正末雲(yún))韓信收燕趙破三齊，有精兵四十萬，恁時不反，如今乃反，是一愚也。漢王駕出城臯，韓信在修武，統(tǒng)大將二百餘員，雄兵八十萬，恁時不反，如今乃反，是二愚也。韓信九裡山前大會垓，兵權(quán)百萬，皆歸掌握，恁時不反，如今乃反。是三愚也。韓信負(fù)著十罪，又有此三愚，豈不自取其禍？今日油烹蒯徹，正所謂兔死狐悲，芝焚蕙歎。請丞相自思之。(蕭相同衆(zhòng)悲科)(樊噲雲(yún))這一會兒連我也傷感起來了。(正末唱)
【喬牌兒】衆(zhòng)公卿多感傷，諸文武盡悲愴。連那漢蕭何淚滴在羅袍上，你正是死了也空念想。
【掛玉鈎】想起那韓元帥葫蘆提斬在法場，將功勞簿都做招伏狀。恰便似啞雙傾杯反受殃，枉了這五年間把煙塵蕩。才博的個三齊王。又不得終身享。哎！誰知你這宰相廳前，倒做了鬧市雲(yún)陽。(曹參雲(yún))嗨，丞相，想韓信立下如此功勞，也不當(dāng)就將他殺壞了也。(蕭相雲(yún))可知道韓信是屈死了的。但死者不能複生，我如今便要救他，事已無及。如之奈何？(正末做笑科，唱)
【雁兒落】笑殺我蒯文通舌辨強(qiáng)，怎出的你蕭丞相機(jī)謀廣。要誅的便著刀下誅，要向的便把心兒向。
【得勝令】呀，暢好是沒算計(jì)的漢賢良，左使著這一片狠心腸。早知道屈死了韓元帥，何不還留他楚霸王。圖甚麼風(fēng)光，待氣昂昂端坐在中軍帳；隻不如守著農(nóng)莊，倒也穩(wěn)拍拍常為田舍郎。
(蕭相雲(yún))既然韓信死了也，衆(zhòng)位將軍到來日跟著小官入朝，同見聖人，備說因由，將韓信墓頂上封還原爵，就與蒯文通加官賜賞。(正末唱)
【沽美酒】兀的不是狡兔死走狗僵，高鳥盡勁弓藏，也枉了你薦舉他來這一場。把當(dāng)日個築臺拜將，到今日又待要築墳堂。
【太平令】便做有春秋祭饗，也濟(jì)不得他九泉下魂魄凄涼。倒不如早將我油烹火葬，好和他死生廝傍。我可也不慌，不忙，還含笑的就亡，呀，這便算做你加官賜賞。
(外扮黃門引校尉捧冠帶黃金上，雲(yún))小官黃門是也。因蕭何暗地設(shè)計(jì)，斬了韓信，又要將蒯徹烹入九鼎油鑊。聖人已知，著小官赦免蒯徹之罪。可早來到也。令人，報(bào)複去，有聖旨來了也。(祗候雲(yún))報(bào)的丞相爺?shù)弥悬S門官來了也。(蕭相雲(yún))道有請。(進(jìn)見科)(黃門雲(yún))您衆(zhòng)位將軍俱望闕跪者，聽聖人的命。(詔雲(yún))朕提三尺起豐沛，不五年間盡取諸侯王，追殺項(xiàng)羽，奄有天下。此非一人之能，皆韓信之力也。朕以謬聽人言，將為叛逆，遂令未央鐘室，冤血尚存，朕實(shí)愍焉。茲特還其封爵，令有司立墓祭祀。蒯徹本以口舌從事，與武涉同時。為主其心，吠堯何罪。甘赴鼎鑊，視死如飴，誠壯士也。可免其死，仍授京兆一官，黃金千兩。嗚呼，生而有功，死猶圖報(bào)，言如可用，罪且不遺。庶見我國家賞罰之公。無替朕命，故敕。(正末同衆(zhòng)謝恩科)(唱)
【鴛鴦煞】若是漢天子早把書明降，韓元帥免受人誣罔。可不的帶礪河山，盟言無恙。我蒯徹也妝甚麼風(fēng)魔，使甚麼伎倆。(還冠帶科，唱)這冠帶呵添不得我榮光！(還黃金科唱)這金呵鑄不得他黃金像！隻要你個蕭丞相自去思量，怎生的屈殺了什大功臣被萬民講！
(蕭相雲(yún))蒯文通，這冠帶黃金是聖人賜你的，你怎生還了我？道不得個違宣抗敕麼！(詞雲(yún))隻為那韓元帥辛苦功高，滅西楚扶立劉朝，首賜與三齊玉印，專征伐白鉞黃旄。蕭丞相盡忠報(bào)主，防後患設(shè)計(jì)潛消。假巡遊召還留守，雲(yún)陽市屈陷餐刀。今日個備陳冤枉，悔罪了漢國臣僚。聖天子亦為心動，堪憐憫鳥盡弓弢。想當(dāng)初築臺拜將，忍教他死後無聊。墓頂上封還原爵，更春秋祭祀東郊。連蒯徹加官賜賞，總之是一體酬勞。顯見得皇恩不濫，同瞻仰天日非遙。
題目蕭何害功臣韓信
正名隨何賺風(fēng)魔蒯通
